出乎了多隆和耿仲明的预料,没有等耿忠金上门去用计,守木堡的一个明军小头目就带了几个人来给代王和王督师叩头了。
代王当然是不让见的,大明朝的藩王何等尊贵?一个芝麻大的旗总怎么有资格去拜见?能给督师王永吉叩头就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假扮王永吉的正是耿仲明本人,他的形象很不错,高大威武,皮肤很白,胡子也很长,还有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势。就是真的王永吉来了,都没他这等风度气势。
那明军的小军官见了他,哪里还会怀疑有诈?当时就在泥水里面给假王永吉跪了,还一边磕头一边用讨好的语气说话:“小的田贵,给督师请安了。督师一路辛苦,小的驻守的木堡颇是简陋,还请督师和王爷移家入内休息,等浮桥完全修好了,才由小的护送过河......”
“什么?你说什么?”耿仲明打断道,“浮桥损坏了?你们怎么搞的?”
田贵,就是那个田秀才见假王永吉发怒,连连叩头道:“督师莫怪小的,都是叫这场大雨给害的.....大水一冲,浮桥就有多处损毁了,小的已经叫人在抢修了。”
“完全不能走了?”耿仲明忙问。
“走是可以走的,”田秀才道,“但是天雨路滑的,桥面又多处损毁,小的这等粗鄙武夫自然可以走,可是督师和王爷......”
“王爷走不得,本官有什么走不得的?”耿仲明一挥手,“前头带路,本官还有要紧事情向皇爷禀报呢!”
“那小的就给督师带路了。”田秀才也没废话,站起身就招呼跟着来的几个兵士,一块儿在前头引路。
耿仲明和多隆对视了一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啊。他们不过略施小计,就智取了一座浮桥!这份智谋就算比不上《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也不会比徐庶差多少了。
当下他们俩也不怀疑什么,就命耿忠金在前,多隆居中,耿仲明自己压后,一块儿向着浮桥而去。眼看就到了浮桥的木堡门前,带路的田秀才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耿忠金说:“这位将爷,请下马步行。”
“下马?”耿忠金一愣,“为何下马?”
“将爷有所不知,”田秀才笑着道,“天雨路滑,浮桥又受了损,不停摇摆,若是骑行容易滑倒,万一掉到水里就糟糕了。”
“哦。”耿忠金一想也对,他还披着甲呢!这要掉水里,那可浮不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仅自己下了马,还让人去通知耿仲明和多隆,也都下马步行过桥——这个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啊!
牵制马,跟着田秀才入了木堡时,雨已经停了,一轮明月出现在夜空当中,木堡和浮桥上还点上了不少火把。耿忠金忽然发现木堡里面无人驻守,就是个空堡。
“人呢?”耿忠金问。
“都被小的打发去修桥了,”田秀才笑道,“另外,今儿是千岁爷纳吴家千金为才人的好日子,赐了酒食,没事儿的兄弟都在南面的堡垒里面喝酒呢!”
天助大清啊!
耿忠金闻言心中大喜,朱贼那边洞房花烛,将领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正好让大清的天兵一举擒拿啊!朱贼父子一旦束手就擒,朱明的天下就算完了,大清国接下去就能传檄而定中原!他耿忠金立到时候就是功臣,怎么都能长几个“前程”吧?
想到这里,耿忠金脑子里最后一点警惕性也没了,牵着马,喜气洋洋的就跟着田秀才上了浮桥。浮桥似乎已经修好了,桥上没有人在施工,也非常稳当,完全可以骑行。不过耿忠金也没上马,小心无大错嘛。
田秀才故意放慢了脚步,和耿忠金隔着战马,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用眼角打量耿忠金的脑袋。耿忠金戴着头盔,把辫子塞进了头盔里面。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问题的——现在满洲人的辫子是金钱鼠尾巴,不是后世电视剧里常见的月亮头。只有后脑勺上留着一撮头发,编成了辫子。也就是说,脑袋上绝大部分的毛发是剃干净的,也就显得非常干净,没有乱糟糟的毛发从头盔的边缘露出来。
没错了,这就是个鞑子!田秀才最后缺认了耿忠金是个鞑子后,忽然惊叫了一声:“啊呀!你这位将爷怎么有辫子?”
辫子掉出来了?
耿忠金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后脑勺,一摸才发现根本没有啊。
“没有啊,没掉出来,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藏得可好了......”他说到这里才觉得不对,刚想去拔刀砍人,耳边已经传来了“噗通、噗通”的落水声音。
耿忠金四下一看,才发现那个名叫田贵的明军小军官和跟着田贵的明军士兵都跳进卫河了。
这是怎么回事?发现自己是八旗天兵,所以害怕的投水自尽了?这些明军也太没用了!
耿忠金刚想下令快速通过浮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忽然从南面那个木堡中传了出来了,接着就是“哞哞哞”的牛叫声和“得得得”的蹄声响起。
耿忠金连忙扭头看去,就见几头受了惊吓的蛮牛,正四蹄飞奔,沿着浮桥飞奔过来,蛮牛背后,还跟着一队长枪兵!
“长枪!长枪举起来!”耿忠金知道自己来不及上马后退了。如果他带着的人都骑在马上,也许可以凭借高超的马术迅速后退。但是现在大家都下马步行,还都披着甲,携带了长柄的兵器,哪儿那么容易上马?所以也只能架起长枪,把那几头蛮牛挡住再说了。
可是田秀才和俞大仁哪儿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那俞大仁是等着田秀才把鞑子引到距离浮桥南堡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才点燃鞭炮,驱赶蛮牛(鞭炮是因为朱慈烺纳才人发下来的,牛则是用来拉船的,如果浮桥拆掉,漕船就要用牛拉走),所以根本没有给耿忠金的手下留出列阵举枪的时间。
耿忠金也知道来不及,所以嘴上大喊的同时,身子却直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拎住自己麾下的正黄旗汉军兵丁往前推,想让他们抵挡一下。
可是在狭窄的浮桥上,来不及结阵的正黄旗汉军兵士又怎挡得住几头发狂的蛮牛?不等捆扎了刀子的蛮牛角扎上来,挡在最前面的汉军兵丁已经在慌忙闪避中落水了。
可都是穿着布面铁甲和棉甲往卫河里掉的......刚下去的时候还能扑腾几下,然后棉甲就吸饱了水,死沉死沉的,包裹着力气耗尽的人体就沉底儿了。而他们的战马没有了主人控制,也都受了惊,要么跳进卫河水中,要么就转身逃跑,和惊慌失措正黄旗汉军兵士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惊牛的叫声,还是俞大仁部下的喊杀声,以及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混杂在了一起。
整个浮桥,顿时就变成了一场可怕的交通事故现场了!
拼命后退的耿忠金终究还是给收惊的奔牛追上了,眼看着牛角上的尖刀就要捅上来,他也只好不顾一切都闪避,被逼到了浮桥的边缘,正在他努力稳住身体的时候,浮桥却开始剧烈摇晃!
原来卫河南岸那头系住浮桥的绳索已经被斩断了!
这些耿忠金再也稳不住身子,拼命挥动着双臂就往卫河河水里栽了下去......他可穿着长身铁甲!几十斤的熟铁压在身上,还有啥活路?
开国功臣没有当上,倒是成了淹死的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