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个藩的?”
“在下是肥前佐贺藩的藩士。”
“叫什么名字?”
“山本神右卫门重澄!”
“山本......多大年纪了?哎哟,你看上去怎么都有七十岁了吧?那么大年纪不给考了。”
“没有,没有那么老,我今年只有五十六岁!”
“五十六?你骗谁呢?”
“我真的只有五十六......”
声称自己只有五十六岁的就是刚刚被老婆赶出家门来参加“高考”的山本重澄——他现在是走投无路,考不上就得切腹啊——不切不行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不对,家里根本没锅,他和他老婆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要带锅。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正在长崎城内举行的“高考”对参加考试的武士设了年龄限制。六十岁以上就不要了......而且年龄超过四十岁就没有资格当兵了,就只能考个幕府或长崎藩的官吏——名额相当有限啊!
山本重澄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三十六,监考官又不是瞎子,所以就只能说自己五十六了。
可是负责报名的长崎藩士还是不信,所以双方就争执起来了。
发生争执的地方就是原来的中国会馆,造得跟个衙门差不多,所以现在就被成了长崎“藩衙”——长崎这个“城”和日本内那些造得跟个碉楼差不多的“城”是不一样的,是个中国式的城池。外面一圈城墙,里面是繁华的市井街巷。“城主”或“城代”不是住在高高在上的堡垒里面的,而是住在街市当中的衙门内的。
不过这会儿正衙门里坐着的不是长崎“城主”,而是被大明礼部抽调过来帮助日本国组织高考的陈永熙陈大主考。
这次的日本国“高考”和正经的科举不一样。不是先把考生集中起来圈在一考场里面,然后发卷子让他们做题。而是来一批考一批,来得人少就随到随考,来的人多就排队考试。
而且考试的内容还分文武,文考就默写《论语》和做算术题。
其中默写《论语》是记得多少就默写多少,然后由主考官根据正确默写的论语多少打分。
而算术题则是计算题加应用题,简单的很,就是“某人切腹,割断血管,每分钟(朱慈烺引入了西方分秒计时标准)流血多少,又有人前来救治,为其输血,每分钟补血多少,某人共有多少血,血尽人亡,某人什么时候亡”之类的题目......
武考则是靠长枪扎草靶和火枪打靶。
陈永熙这个大主考正在堂上改卷子,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就放下毛笔,带上两个已经“中举”的武士,大模大样的就出去看看了。
看见一老武士在和一个长崎藩士争执,于是就上去盘问了。
“何故喧哗?”
“回禀主考官,这位老武士看着都有七十岁了,硬说自己才五十六岁,要参加考试。”
陈永熙看了山本一眼,是有七十岁了,又瘦又小(其实山本是个大个子,身高158,相当魁梧了)的,看着就没吃饱,还眼泪汪汪的,一定是个日本穷秀才。日本国过去不办科举,人家没机会考,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年纪又太老了......
“让他考吧!”陈永熙一句话,算是暂时救了山本的老命。
只是暂时的......如果考得不好,还是得切腹啊!
“老人家,你的,知道《论语》吗?”陈永熙亲自领着山本老头往考场而去。
“知道,知道......在下知道《论语》,还能背诵。”山本老头还能说汉语,1000石的高级武士还是有点文化的。
“会算术吗?”陈永熙笑着问。
山本肯定的地说:“会啊!在下当过佐贺藩的堪定奉行。”
堪定奉行就是佐贺藩会计部门的负责人,能不会算术吗?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到考场了。
考场里面没有桌子,只是在地上铺着榻榻米,卷子就铺在榻榻米上,所有的考生都弯着腰在答卷子,考生的右侧还点着根蜡烛,不是照明的,而是计时的,蜡烛燃尽就要交卷子。
考场当中还有凶巴巴的长崎藩士带刀巡视,发现有谁作弊,就会立即逐出!
“好好考,”陈永熙鼓励山本道,“考完了文试就去饭堂用饭,吃饱了下午再考武试,武试考长枪和火枪......老人家会用吗?”
“会!当然会!”山本重澄的心中又一次充满希望了!
因为考试要考的东西他都会啊!《论语》他能倒背如流,算术他也能做,长枪他也能耍,火枪也会玩——他可是1000石的大武士,而且还是个二代,没到腐朽的时候呢。
看来这一次一定能考上个日本举人了!
考上了,就有饭吃了,也不必切腹了!
......
前田菊抱着把破烂武士刀(那是她用来自卫的),守着自己的儿子,在破茅屋里面静候自己的老丈夫中举而回。
她和山本约定了三日之期,如果他丈夫不回来,那就说明没有考上,已经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切腹了。她也就不必再等山本了,带着儿子去新大陆吧......因为日本国的“非长男”们大部分没机会结婚,所以这个国家的女人也就过剩了。
前田菊这样带着个儿子的女人,又没嫁妆,基本上没有人会要,不过长崎这里现在有个特殊的活路,就是去新大陆嫁人——新大陆那边特别缺女人,以前田菊的姿色,到了那里一准吃香。
所以前两天她进城卖刀的时候已经打听好了,现在正好有一条贩运女人去新大陆的太平洋帆船(一专门为太平洋航线开发的硬帆船)停泊在长崎。她只要愿意上船,什么费用都不要,还管吃喝,带上孩子也没问题,而且到了新大陆保证不卖她,允许她“自行择偶”——船长就收一个介绍费,也不多,十张貂皮而已......
今天是第三日了,前田在这间漏风又漏雨的破茅屋中一直守到了黄昏,也没看见自己的丈夫回来。不仅她的丈夫没回来,住在这一片茅屋群中的许多女人的丈夫都没有回来......看来都没有考上举人,全都切腹了!
哭泣的声音响了起来,先是一个女人在哭,然后更多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最后就是哭声一片了。
前田菊却不哭,她只是抱起儿子和武士刀,低声对儿子说:“常朝(这个名字山本重澄去参加高考前给儿子起的),你父亲已经成神了,现在只有我们俩了......我们一起去新大陆,在那里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她就面带微笑,抱着儿子出了茅屋,向长崎港走去......很快她就将和儿子常朝永远离开日本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前田菊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丈夫山本重澄并没有切腹,因为他高中了......而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家”报信,是因为岛津家的大军已经逼近长崎半岛了。
作为长崎藩士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山本重澄在参见了德川高和保科正经之后,立即就给委派了个重任——担任铁砲兵的队长,和部下的大约100名铁砲手一块儿去接受明军的魔鬼训练了。
有军务在身了,山本重澄当然来了劲头,就把老婆孩子给忘了......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老婆阿菊已经准备远嫁美利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