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如,你来了就好!天子被王明初、杨京甫所蒙蔽,已经决心要放弃锦州、大凌河堡、小凌河堡,并收缩辽西防御到宁远城至山海关一线了。现在也只有你,才能说服天子了!”
孙承宗府邸之内,书房当中,刚刚从都察院赶回来的左都御史孙承宗,和风尘仆仆而来的袁崇焕寒暄了几句,就入了正题,说起了辽西军务。
袁崇焕闻言就是一愣,“天子难道不想收复辽东了?朝中的臣子们也都不说话?”
孙承宗叹了口气:“天子虽然年少,但却没有少年人的血气方刚,行事老成有余而进取不足。对于辽东军务,怕是在打宋夏持久的主意了。至于满朝文武......哼,十之七八,都是依附魏逆的奸人,天子不抓他们去诏狱已经皇恩浩荡了,还敢多话?”
袁崇焕吸了口气:“不想魏逆授首之后,朝局也没有半分起色......对了,我在广东时曾经收到孙初阳的书信,信上说天子正大办帐前亲军,还要去澳门招募洋将、洋兵,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孙承宗眉头微皱,“今上正在亲自练兵选将,似乎有效仿武庙御驾亲征之意啊!”
自打明英宗在土木堡之战中被俘之后,御驾亲征在大明朝就成了政治不正确的事儿。也就是以荒淫和胡闹留名的明武宗干过这事儿,而朱由检虽然没有明言要亲征,但是他往帐前亲军上下血本的事儿,却让下面的臣子察觉出了想要御驾亲征的意思。
袁崇焕也忧虑起来了,皱眉问:“廷臣们可曾劝阻?”
孙承宗摇摇头:“帐前亲军其实是由御马监三营改编扩充而来,所以天子设帐前亲军实是削了御马监之权......而如今的廷臣大多都依附过魏逆,即便不是逆党,也够得上阉党!谁敢在削内侍兵权的事情上多嘴?”
袁崇焕点点头:“说的也是啊!”
孙承宗抬头望着袁崇焕:“自如,现在只能靠你去说服天子了!自建奴发难以来,辽东败绩连连,堪称大捷者,只有去年的宁锦之战,就是自如你指挥的。有这份功绩打底,你在天子跟前就有分量了。”
袁崇焕想了想,“总宪,您要我和天子说什么?”
孙承宗道:“当然是说收复辽东的事情了!现在插汉部西迁,辽河河套草原已经被东虏所控制,蓟州、宣府、大同等三边都有可能被东虏攻破。而三边防线长达一千数百里,怎能处处设防严密?为今之策,只有以攻代守,筑垒东进,用一个一个的堡垒,把东虏大军钉死在辽东!”
袁崇焕眉头越皱越紧。孙承宗也看出他心中有话,于是就问:“自如,你也觉得筑垒东进之计不妥?”
袁崇焕点点头:“总宪,咱们现在才把堡垒修到锦州、大凌河堡一带,已经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如要继续往东,所需要的气力比修锦州和大凌河堡更大。别的不说,光是修筑堡垒所需要的军队、民伕要如何补给,就是天大的难题了。”
在军前筑城可不能慢慢来,修个一两年的......真当东虏是死的?要在一两个月内完工,动用的民伕数量可就多了。十万八万那是必须的,再加上掩护的军队,起码就是十几万。
十几万人深入辽东......后勤怎么办?得多少人在后面转运输送?耗费巨大不说,万一给人抄了后路怎么办?
上回宁锦大捷的时候,黄台吉不就断了锦州和宁远间的道路?袁崇焕不也没敢出城去救锦州?
锦州距离宁远不到200里,袁崇焕都不敢走一遭,再往东去,那不是送人头吗?
“难道辽东就这样不要了?”孙承宗有点不大高兴了。
袁崇焕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要复辽东,还是得练兵!只有练好了兵,复辽才有望!”
“如何练兵?要练多少兵?几年能成?”
袁崇焕早就成竹在胸,当下就道:“练辽兵以复辽土,练十万精兵,三年可以大成,五年可以复辽!”
他的话音刚落,孙承宗的儿子孙鉁就快步走了进来,到了父亲身边,行了一礼,急急忙忙就道:“大人,宫里来人了,宣您和袁抚台觐见。”
......
紫禁城,皇极门外,平台召对。
朱由检给了北来的袁崇焕很高的接见规格,接见的地点很隆重的摆在了皇极门外的平台上。
袁崇焕在孙承宗的陪同之下,上了平台,冲着龙椅上的朱由检行了大礼,朱由检又给二人赐了座,然后才开始言及辽东军务。
“袁卿,”朱由检笑吟吟的看着袁崇焕,“你久在辽东督军,当熟知辽事,你觉得辽东能恢复吗?”
“能!”袁崇焕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复。
朱由检又问:“若以卿督师,几年可以复辽?”
“五年!”袁崇焕说,“若给臣兵马、钱粮,再请户部、吏部、工部、兵部全力配合,臣有把握在三年内练出十万精兵,五年内收复辽阳、沈阳!”
袁崇焕说的信心十足,却换来了朱由检的一声叹息。
朱由检看着这位宣称要五年平辽的袁崇焕,心说:朕都吸取教训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呢?朕也不想再剐你一次了......
听见朱由检叹息,袁崇焕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具体,朱皇帝不相信,于是又道:“臣知道复辽不易,但是以我大明的实力,超过东虏足有数十倍,若能全力以赴,何愁辽东不复?其实早年熊廷弼和孙总宪督师时,所使用的办法,只要贯彻到底,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而臣的办法,就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先立足于守,再仔细练兵选将,同时辅以和议分化之法。不求突飞猛进,但求稳扎稳打。只要陛下愿意信任臣,给臣三年时间聚集力量,训练精兵,五年复辽就绝不是空谈。”
朱由检道:“五年平辽当然很好,但是平辽需要练兵,需要筑城,需要囤积粮草器械......这些都要花钱!钱从哪里来?”
孙承宗道:“陛下,只要户部、兵部、工部全力配合,总是可以挤出钱粮兵力用于辽西的。”
“钱粮兵力都聚集辽西,那别处不就空虚了?”朱由检道,“袁崇焕要花三年时间练兵......在练成之前,东虏不走辽西,而绕道蒙古,越燕山而来,当如奈何?”
“陛下,”袁崇焕大声道,“若以臣全权,臣绝不让东虏越蓟门一步!”
“朕不信!”朱由检忽地放沉了语气,“东虏有数万铁骑,又得科尔沁、内喀尔喀蒙古帮助,可以越草原而西进。不仅可以直接攻打蓟州,甚至可以攻打宣府、大同。他们在长城外面行军,你在宁远城中如何阻挡?恐怕你都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现在蓟州、宣府、大同长城沿线防备空虚,东虏破口不难。而大军集结在辽西,即便得知蓟州、宣府、大同危机,急切之间也难以驰援。即便能够驰援,以辽军的几千、万余精骑,能当数万东虏铁骑?”
袁崇焕被朱由检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愣了半晌之后,才想出一个办法:“朝廷可以给内喀尔喀各部钱粮市赏,拉拢他们为朝廷效力,警戒草原。”
朱由检哈哈笑道:“朕哪里有钱粮可给?就算有......朕给钱,黄台吉索命,你说他们要钱还是要命?”
得,这事儿算是黄了!
袁崇焕和孙承宗正灰心的时候,朱由检忽然又道:“袁崇焕,你的五年平辽之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只要你能有办法搞到钱粮就可以实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