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下达后,太仆寺挑选了吉日行拜师礼。三月初五,在礼部主持下,由朝中几位宰执见证,在乐曲中赵昺着礼服先向孔圣人施礼,其是下读书人的共师自然少不了。由于江璆还在广州,一时无法赶回,只能缺席。赵昺随后向应节严和邓光荐行弟子礼,送上束修,两人受了半礼,回赠了一套文房四宝,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几位宰执便匆匆进宫议事,赵昺还有些愣神,他琢磨着古人最重礼仪,而拜师礼也算是大事。自己昨还在礼部派来的礼官指导下演练了半免得抓瞎。没想到今日却草草了事,像是在敷衍一般,赵昺想想自己怎么也算是当今皇弟,大宋唯一的亲王,即便要出质蒙古亦是为了国家,但他们如此待己不免让人心寒。
“殿下,为何不悦?”应节严见赵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矮下身问道。
“世态炎凉,先生在如此情况下入府也是委屈了。”赵昺摇摇头叹口气道。
“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老夫如今四海为家,能在王府寻得一容身之地业已知足了。”应节严笑笑不以为意地道。
“如今时运艰难、人心浮动,以致礼崩乐坏,皇家威仪不再。”邓光荐感慨道,“唉,可只要来日能驱逐鞑子,中兴我朝,吾等吃些苦又如何?殿下又何必纠结于此?”
“先生言之有理,学生受教了!”赵昺躬身向邓光荐施礼答道,借此好好的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其四十多岁,中等偏上的身高,面白清秀,三绺长须,也算是个美大叔。美中不足是总仰着头板着个脸,甚是清高,大有装逼之嫌。但身上也少了官场中常见的油滑、世俗之气,赵昺觉得这孩子好人是好人,只是读书读呆了,行事迂腐话激进,标准的古代愤青。
“殿下可曾启蒙?”邓光荐看赵昺态度诚恳,可能也想着殿下终究还是个孩子,跟他多了怕也不懂,便转而问起了功课。
“禀先生,学生在临安之时便以启蒙,学了几个字,此后在船上承蒙刘大人不弃,曾听其讲过月余的《论语》,其它经史还未曾涉猎。”赵昺知道这是在考教自己的功课,想着自己前世好歹也是求学十多年,换算到现在怎么也是国子监毕业,可现在却要像进学前班一样让人考,不免感到好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论语》共有几篇?”
“共有二十篇。”赵昺一愣后答道,他没想到这家伙考就考啊!
“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出自那篇?”
“出自第十四篇《宪问》。”赵昺立即答道,心中却暗叫侥幸,这多亏在疫船上闲着没事还听得进去,记得住,否则便露怯了。
“殿下真得只学了月余,可知其中之意?”邓光荐有些惊异地道,他看出殿下回答时根本不假思索。
“呵呵,中甫,殿下虽无过目不忘之能,却也资过人,聪慧异常,这《论语》只怕早就烂熟于心,你考不住殿下的。”应节严笑笑对邓光荐道。
“先生过誉了,学生愚钝,这皆是刘大人教导有方,以后还万忘两位先生倾心教导,不过要少打板子,当然最好不要打!”赵昺赶紧向两位施礼道。
“殿下这是何意啊?”邓光荐有些懵,王爷怎么会出这些话来。
“哈哈,殿下平日跟随泉州少林元妙大师习武,而大师素来严厉,殿下是被打怕喽!”应节严听了大笑着解释道。
“唉,原来如此!”邓光荐不禁莞尔,不过也看出殿下是个灵精,绝不会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以后还真要善加引导,不要走了歪路。
“两位先生,府中已布置好了暂居之地,只是不知是否合意,不妥之处本王再命人添置。”三人着话出了宫门,赵昺对二人道,邀他们回府。
“多谢殿下,老夫在江大人处还算自在,就不必如此了吧!”应节严客气道。
“殿下,我们也许不日便要北行,搬来搬去太过繁琐,又何必麻烦!”邓光荐却有些不耐地道。
“邓大人,殿下闻知你们要来,便早早命人收拾屋子,安排下人,还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吧?”一边王德不冷不热地道,他在宫中每日周旋于各种人精之间,如何听不出应节严是客气,而邓光荐却是直言相拒,见他如此不识抬举当然是心中起火。
“哦,我清净惯了,不喜嘈杂,实在是难以从命。”士人对这些五根不全的内侍本就心存芥蒂,认为他们是祸乱宫闱,喜进谗言的人,而邓光荐又是个传统的士人,对王德本能的心怀抵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你……”
“本王邀两位先生居于府中并无恶意,只想早晚请教方便,绝无强迫之意!”赵昺见两人言辞中都带了火气,而王德显然是护主心切,看不惯其做派;那邓光荐显然是不通人情世故,但怎么人家是自己的老师,也不能刚一见面就让其下不来台,于是他摆摆手制止了王德继续下去,客气地道。
“中甫,殿下得对,如今我们在卫王府任职,再住在江大人处多有不便。殿下既然诚心相邀,我们便搬过去吧,再者王府所处僻静,风景秀美,也不失一处好去处。”应节严毕竟老于世故,听了邓光荐的话也是暗自摇头,而殿下也绝非寻常孩子,一再拒绝难免会心存芥蒂,赶紧打圆场道。
“嗯……也好,就依大人所言。”邓光荐略一沉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也感觉到气氛尴尬,勉强答应了,“殿下,只是下官所携书籍甚多,需要整理,一时……”
“哦,不妨事,待先生整理好,本王命人去搬便是了。”赵昺笑笑道,又转向应节严,“应大人是否需要打点,我叫人一起搬过来?”
“呵呵,老夫除了几件衣衫别无长物,烦劳殿下命人顺手带来便是。”应节严笑笑道。
“应大人那就过去吧,殿下已经为大人缝制了四季衣裳,备下了一应用品。”王德瞥了邓光荐一眼,又媚笑着对应节严道。
“哦,那我们谢过殿下了!”应节严拉拉邓光荐拱拱手对王德道,邓光荐也勉强施了个礼。
“哈哈,邓大人的礼的却受不起,的未见过邓大人,不知高矮胖瘦,所以没有一并备下,还待到了府中再行缝制!”王德干笑了声冲邓光荐好歹拱拱手道。
“你这……”邓光荐吃瘪,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出话来。
“放肆,怎么能如此跟先生话,赶紧赔罪!”赵昺前世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自然也接触过不少专家学者,但像这种书呆子还真没遇见过几个,而这个更是堪称国宝,至于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损人吗,即便王德有失礼之处,可好歹人家也是自己府中的总管,一点面子都不给。可现在心中虽然不爽,但好歹人家是自己的老师,怎么也不好让王德这么‘欺负’啊,当下厉声喝止道。
“邓大人,人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王德着在自己嘴巴上轻拍了两下躬身施礼道,邓光荐却似没听见一般让开一步背过身去。如此一来场面有些尴尬,王德弓着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而殿下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王总管不要多礼!”应节严见状赶忙也伸手扶了王德,转身又对邓光荐道,而他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中甫,王总管爱与人笑,一时口滑,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邓光荐不明白其中厉害,应节严却清楚这些阉人,别看他们地位不高,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可他们伺候的人却是皇家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常伴君王左右比那些外臣更容易取得信任。偏偏他们心胸最是狭窄、爱记仇,往往是睚眦必报,得罪了他们几句谗言就能让你生不如死。因此即便朝中宰执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人的想法对他们礼敬有加,甚至是不惜躬身结交,不敢轻易得罪,何况王德还是内府总管。
刚才的事情应节严看得清楚,正是因为邓光荐言语不当在先,对王德面带厌恶之意。而王德起初也并无失礼之处,后来见主子频频示好,而其却不领情,自然不甘主子被‘辱’,这才出言相讥。可殿下喝止让王德赔礼后,看邓光荐的样子还是不依不饶,王爷虽没什么,可他也看到其眉毛向上挑了两下,显然也是不悦。
应节严明白士人是应有风骨,可也得讲场合、分时候,怎么也是君臣之别在先,师生之谊在后。现在连殿下的面子也不给这就不该了。而今这又是刚刚入府为幕,岂不是惹得上下都对他们有看法,将来如何相处。其种种所为以致他对这位不通世故的同僚也头疼,不得不再次提醒。
“无妨,总管不必如此。”应节严与江万里同朝为臣,以平辈论交,而其学问和名声皆胜邓光荐不知凡几,他不敢在托大,好歹回了礼道。
“好了,既然殿下诚心相邀,中甫便先搬到府中,王总管可要多加照顾啊。”应节严见状拉着两人的手笑道。他如此,王德还能如何,笑着应承着命人随邓光荐其搬东西。“殿下,昨日议和使团回来了,可已知晓?”他转脸又神秘的对还面带愠色的殿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