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邓光荐与马廷鸾和王应麟一夜长谈后,两人也心领神会开始转变思路,他们都是官场上厮混过的,自然清楚如何挽回局面。赵昺也没有打算让他们离开,而是留在行宫中陪自己一起度假,与他们煮酒言欢,烹茶论道,甚至一起出海畅游。
在此段时间中,府城的报们也在轮番报道征北军的事迹,当然其中有许多是《琼台资讯》独家爆料,而各军也响应皇帝陛下的号召,积极投入到爱民运动中,帮助遭受水灾的百姓整固堤坝,修理房屋、道路,抢种农作物。同时派出医疗队深入各个居民点巡诊,义务诊病。
这些事件结合起来,加上各家报纸的造势,一时间朝野间对军队的态度大为改观,从过去的敌视趋向缓和,不再视军队如洪水猛兽。在军民关系好转的情形下,一些士人也开始发声,盛赞王师的转变,朝廷理应善待这些舍命卫国的军人,进一步提高他们的待遇。
与此同时,《琼台资讯》也大篇幅的发表对琼州几位名士的专访文章,其中既有支持提高军人待遇的,也不乏反对的。而接着报纸又转发了大量的‘百姓来信’,他们皆是以平实的语言,讲述了自己朴素的看法,认为军人流血牺牲,肩负保家复国的重任,理应提高他们的待遇,而非处处受到挟制。
舆论汹汹之下,一些士人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陛下就能以顺应民意的方式推行军改。因此便以祖宗之法不能变为题在《琼台资讯》上发表文章,反对军改。而他们的言论立刻引发了一些支持军改士人的反对,也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进行驳斥。
《琼州资讯》对两方的文章都是照登不误,还给他们发放稿费,于是乎双方士人便将它作为战场,以笔为刀枪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论战。而《琼州资讯》也为此开辟专栏,还‘随机’采访街头百姓将他们的看法予以刊发,他们如此搅浑水,让双方都斗志昂扬,欲击败对方。
而参与进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一些名士大儒,甚至朝中的一些官员也都按耐不住纷纷匿名提笔加入论战。不过作为朝廷喉舌的《帝国日报》却一直没有发声,一直置身于室外,但是下发的内参中却将一些文章和民间舆情录入,让相应级别的官员对这场论战有所了解。
“陛下,报纸上的论战已有越演越烈之事,是不是干预一下?”马廷鸾言道。这些他们和皇帝相处的很愉快,前日陛下邀他们出海猎鲸,几个人从未由此经历,便欣然受邀上了社稷号,而他们也养成了每日读报的习惯,借以了解外边的事情。
“理越辨越明,让他们争论一下也无妨!”赵昺笑笑道。他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自然把握着尺度,不能超出自己的可控范围,而现在还没有到一锤定音的时候,吵吵也正好能荡浊留清,看清每个人的观点。
“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已经是沸沸扬扬,且不可轻忽大意,以免引发朝野动荡!”王应麟也劝道。
“朕明白,但是此事朕大家公开讨论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引发各方猜忌,如今大家公开争论,将各自观点摊开到桌面上清楚、辩明白,岂不更好!”赵昺笑笑言道。
“嗯,陛下言之有理。但在下以为若是因此导致士人的结党分裂岂不失策!”马廷鸾有些担忧地道。
“群而不党,若只是因为观点和看法的不同就相互攻讦,进而结党对立,岂不失去君子之风!”赵昺摆手道。
“陛下,伯厚所忧不错,以在下看朝中臣僚也已有分流之势,只怕斗的火气便忘了君子之道,士子之风了!”王应麟道。
“呵呵,咱们这船上集中了当朝名士和诸多年轻才俊,大家尽可也在报纸上发表看法,对他们的过激行为进行批评和裁定,以免引发党争!”赵昺笑道。
“陛下,我们也能写吗?”舒岳祥插话问道。
“有何不可?报纸就是为大家发表言论的平台,当然谁都可以写文阐述,当然若是为敌张目,意图颠覆朝廷是不行的。且一经发表,还是有钱可拿的!”赵昺笑嘻嘻地道。
“真的吗?”舒岳祥有些惊讶地道。
“当然了!”不等陛下话,一边的王德接话道,“这报上连载的《三国新》便是陛下写的,每月都能收到二十贯的稿费,足够陛下的膳食钱了。”
“这……这是陛下写的?可报上却用的是署名黄六啊!”邓文原惊诧地道。
“不得无礼,陛下的名姓也是你能直呼的!”马廷鸾冷哼一声道。
“在下失言了,还请陛下赎罪!”邓文原急忙施礼道。
“无妨,朕若是用真名在报上发表,他们岂敢刊登,不过朕的文笔生涩,不知被多少人指着骂,何在乎多你一人。”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过谦了,在下看写的十分精彩,引人入胜,只是每日只刊登千字,吊人胃口,让人心焦啊!”邓文原摇头道。
“呵呵,素履先生过誉了,那只是当年朕在崖山闲时无聊之作!”赵昺笑笑道,其实这就是他在崖山给侍卫们讲的故事之一,被林之武整理出来,此次又被这帮子翻出来登载在报纸上,果然吸引了不少观众。当然他们知道陛下贪财,因此稿费一文不少的按月送上。
“此文不仅故事精彩,且设计到谋略、战策及用兵治国之道。初时吾还以为是出自一位大儒之手,却没想到出自于陛下笔下!”王应麟言道,不过他也对皇帝有了更深的了解,而心中也更加奇怪,这么个孩子怎么会对世事有如此深的领悟。
“各位不要取笑朕的了,不被人骂已经很高兴了。若是诸君不想透露身份,也自可匿名发表,只需交给往来的信使就可!”赵昺知道自己的水平,若不是几位手下帮忙润色,肯定是惨不忍睹,赶紧抱拳岔开话题。
“哈哈,看来咱们来琼州是来对了,若是无以谋生,大可舆文为生!”马廷鸾听了大笑道。
“诶,诸君都是高才,朕怎能如此啊!”赵昺笑笑道。
“陛下,哨船已经搜遍了周围二十里海域未见鲸鱼出没!”这时郑永过来禀告道。
“哦,真是邪门,怎么会一只也遇不到!”赵昺皱皱眉道。
“陛下,何必为此烦忧,咱们就在海上停留一夜,明日再寻找便罢了!”马廷鸾看陛下有些不高兴便安慰道。
“是啊,社稷号船体巨大,行驶平稳,就是有些风浪也无惧。且这海上月色令人迷醉,吾甚是留恋啊!”王应麟附和道。
“不对,立刻召集所有出海船只,并即刻通知沿途所遇渔船和商船入港!”赵昺却仿佛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啰嗦,突然抬手打断他们的话道。
“是,陛下。属下立刻着令所有船只返航!”郑永听了毫不犹豫地道。
“陛下,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邓光荐急问道。
“朕也不大清楚,风暴瓶也显示近日并无暴风。不过我们人虽是百灵之首,但这些畜生居于大海之中对于此间细微的变化比人要敏感的多。而此时应也是他们最为活跃的时刻,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中定有缘由以致连这些海中的巨兽都避之不及!”赵昺言道。
“陛下是不是多虑了,此时上无云,海上无浪,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邓文原等人同样爱上了陛下的御舟,难得有机会在海上过夜,也不舍得就此离开,他看看风平浪静的海面道。
“呵呵,常在海上走的人都知道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别看此刻一片美景,但其中可能就孕育着一场风暴,可待风暴来袭之时一切便都晚了!”赵昺笑笑道。
“看来陛下能掌控军政,绝非偶然啊!”马廷鸾扭脸轻声对王应麟和舒岳祥道。
“嗯,陛下不仅心思缜密,且能细微之处窥破机!”王应麟点点头道。
“看来我们对于朝争也要做些什么了。”舒岳祥意味深长地笑笑道……
…………
“陛下,如何处置?”郑虎臣再次问道。
“不作死就不会死!”回航的次日凌晨一场风暴再次席卷了琼州,的博鳌岛就如同一叶扁舟在汪洋中挣扎,行宫的门窗紧闭,让赵昺感到无比的烦闷,但是又无法敞开门窗通风,更让他焦躁不安,在房间中踱了半步,他才闷声道。
“陛下,那么属下即刻下令采取行动,将其制裁!”郑虎臣听了施礼道。
“先等等,让朕好好想想!”赵昺沉思片刻摇摇头,坐下道。
事情还要从征北之役开始起,由于元军接连战败,兵力折损甚重难以抵挡,而沿海各地豪杰纷纷起兵反抗蒙元。其中有较大的三支有福建政和黄华领导的头陀军,福建云霄陈吊眼领导的畲族军及闽北许夫人领导的畲汉联军,他们拥兵数万攻州掠府,声震闽广,而其中又以陈吊眼的实力最强。
对于陈吊眼,行朝旧臣都不陌生。其是福建云霄南山人,原名陈大举,从喜欢习武,与父文桂、叔桂龙、满安耕作于杜塘红溪坂。景炎元年,元兵攻福建、江西、广东,行朝南逃,陈吊眼聚众在红竹尖起义。次年元兵入闽,文祥奔走汀州、漳州组织抵抗,号召下俊杰起兵勤王,共抗元兵。其正要率义师应援,而文祥已由广东梅州往江西。
景炎三年,泉州招抚使蒲寿庚献城降元,陈吊眼大怒,他随父陈文桂及叔父陈贵龙等率义师联合许夫人支援张世杰讨伐蒲寿庚,占据建宁、政和、邵武等地,后因元兵增援撤围。祥兴二年二月,崖山之战后,其率义军五万攻破漳州,杀元招讨使傅全、万户府阙文兴,进占高安寨,开仓散谷,救济百姓。
元廷遣大将唆都反扑,陈吊眼退出漳州,回返家乡进入山中建寨据守。漳属各县和闽粤边境畲汉杂居,为了增强团结,壮大力量,吊眼提出了“穷人同命苦,畲汉一家亲”的口号。其妹陈吊花也发出“女流杀敌赛男子”的豪言壮语,召唤广大群众踊跃参加起义军。一时间,畲汉农民不分男女纷纷响应,起义军势力迅速发展。
元将阿达哈奏请调兵进剿,忽必烈以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大未同意。义军得以迅速壮大,陈吊眼派人联络许夫人领导的闽西畲汉农民起义军。两军会合,军威大震,势力遍及漳、汀、潮一带,号十万众,连营数百里。义军所到之处,严惩贪官,诛杀残暴,开仓分谷,深得百姓拥护。
对于这样一支与朝廷颇有渊源的义军,赵昺当然想收为己用,但是行朝迁琼后,他忙于整顿朝政、编练军队,同时又率军攻打泉州,紧接着又积极备战,击退了阿里海牙的攻琼大军,随后又发起征北之役,一直没有能腾出手来招安陈吊眼部义军。
但是陈吊眼却没闲着,借闽广敌军纷纷调离之际,他却打着‘复宋’的旗号联络各地义军,使得队伍得以壮大,控制了闽西、闽南。闽北黄华也举义反元,彼此呼应,动摇元廷在福建的统治。也不知道随着实力的壮大,还是自觉羽翼亦丰,其居然封王自立,号称镇闽开国大王,改元昌泰,自己建国了。
对于活跃于自己身边的义军,事务局自然不会放松警惕,早在年前便以渗透其中,在得到陈吊眼自立为王的消息后立刻传回琼州。而此事体大,郑虎臣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前来向皇帝禀报。赵昺获知后也十分苦恼,自己是大宋正统,其想称王也必须要得到自己的封敕,赐予印信,否则他就是大宋的叛逆。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派兵征剿等于削弱抗元力量,若不理不问又将难以御下,让人以为大宋真的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