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驻跸钱塘,这里不仅物资丰厚,且水陆交通便利,信息传递也快了很多,各地的战报报通过事务局设立在各地的联络站以信鸽交替传递,集中于绍兴站,经过整理后至多十便能送到赵昺的案头,使他可以对全局进行把握。
如今赵孟锦和刘洙所部在夺得江阴和润州后,各留一旅军兵驻守后,水陆兵进轻取建康,当下正沿江溯流而上准备攻取当涂和芜湖。赵昺对此倒是并不担心,毕竟江浙行省的大部敌军皆以被歼,剩下的头头脑脑都被围在临安城中,如今围城后他们想传递个纸条出去都不可能,失去指挥的那些残兵不足为虑了。
江钲和韩振率领的另一支主力在湖广地区打得也十分顺利,起来除了禁军的战斗力强外,也怪元廷自毁长城。赵昺自在琼州立足后,敌湖广行省诸军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对手,而与湖广行省左丞阿里海牙则是打交道最多的,不过这几年其也是走了背字。
阿里海牙是畏兀儿人,出身于普通平民之家,早年家里穷,一次在田里干活的时候,阿里海牙曾扔下耙子叹道:“大丈夫当立功朝廷,何至效细民事畎亩乎!”是一个有志的青年。后来因为别人的推荐,阿里海牙来到忽必烈身边服务,以自己的聪明才干,逐渐得到了很高的地位。伯颜率军南征之初,阿里海牙是军中除伯颜、阿术之外,排名第三的负责人。
这么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在攻琼中连番吃瘪损兵折将不。征讨安南和占城及日本的连番大败,让湖广行省兵力大损,而他为保镇南王脱欢又主动背了黑锅,虽然只是受到了忽必烈的训斥,可其与脱欢明显已经在忽必烈跟前失宠。
世界上往往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碳的人少。阿里海牙失宠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就有人开始抓他的辫子。至元十九年,南台御史大夫相威弹劾阿里海牙占降民一千八百户为奴,阿里海牙辩称系征讨所得。想想这么点事情过去都不算事儿,现在却被翻了出来,心里有气便有上奏自言功比伯颜,要求赐养老户,可又因妄言自夸受到御史的弹劾。
忽必烈也觉得阿里海牙有些不服管了,不听其自辩,下旨命相威检核阿里海牙及湖广省参政忽都帖木儿等所占俘丁三万两千余人,并勒令其除奴籍为民。这还不算,又令中书省平章要束木奉旨钩考湖广省钱谷,阿里海牙却奏请与要束木相互钩考贪贿事。
忽必烈一听就恼了,我要查你,你却要求互查,明显是不服管教,于是再次下旨钩考事依要束木之言行之。要束木意识到自己与阿里海牙的斗争已是生死之争,那还能手软,不仅查出其据有大量的江南田土,还报称其在取湖广后,罢宋夏税,按中原例改科门摊,每户一贯二钱,比夏税增钞五万余锭,造成湖广赋税比江浙更重的后果。
听闻阿里海牙这么肆无忌惮的敛财,忽必烈暴怒之下下旨抄籍了他的家资,土地收为国有,并将他所庇逃民无主者千人发去屯田。阿里海牙气急之下,得了重病没几便病死了,如此湖广行省成了缺兵少将的境地,根本无法抵御宋军的进攻。
江钲所部在攻克象州后,又下柳州,然后与韩振合兵静州击败了敌湖广行省前来堵截的四个万户,斩杀敌军三万余。此后元军再无力抵抗,宋军所经州县不是望风而逃,便是献城投降,月余时间已经连下全州、永州,攻取衡阳,休兵五日后两战长沙,取益阳。当下大军已至衡阳洞庭湖,正收集船只,筹措物资,正准备欲下江陵,但他们同样受到弹药短缺的困扰,请调补充。
文祥领导的怀恩和威胜两军在收取建安府后又攻克汀州,邵武军,便转向南进攻。他们这一路兵马不少,又是已此前的禁军为骨干,但是由于他们装备的尚是以冷兵器为主,战斗力逊于新禁军。不过文祥是江西人,又在此开府抗元,所以其威望甚高,正可谓一呼百应,从前的旧部和乡佬纷纷起兵响应,兵力猛增,且少了弹药补充的短板,现在也逼近鄂州这个最终的战略目标,不过赵昺以为凭他们的实力攻下鄂州却也不容易。
当下实力最弱的是王道夫指挥的怀德军和陈则翁的雄胜军,他们在攻克漳州和兴化后,却无力攻打泉州和福州这样的重镇,只能对周边的州县进行清理,断绝两府之间的联系,牵制他们的兵力,同时打通与江浙方面的通路。对两军的表现赵昺还是基本满意的,这样免得为后路担忧,在收复临安后,他就可以腾出手来扫清沿海的敌军据点……
赵昺最担心的还是正面之敌,自己只有尽快占领长江南岸的重镇,才能建立起一条完整的防御体系,堑才能称之为堑。因而才顾头不顾尾的命令各军向南发展,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重点,尽快的完成战略目标,而非占据土地,建立政权,这样才能使自己割据江东、收复江南的目的得以实现。
另外让赵昺关注的是蒙古诸王已经先后到达上都,准备参加忽里台大会,不过现在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并没有打起来。其实他十分能体会到真金的无奈,明明已经被立为太子,且由于蒙古黄金家族内部争位斗争空前紧张,成功夺得汗位的忽必烈继位后再也不曾召开忽里台大会,而是效仿中原的皇帝世袭制度为正统,让这种传统逐渐淡出历史。
可是由于忽必烈的去世,真金又未能真正的掌握权力,可他知道初期几任大汗皆由该会议推举产生或认可通过,但也正是对于忽必烈对其过分偏向中原政策的反感,大蒙古帝国趋于分裂,使得四大汗国虽名义上为元朝属国,但已经基本与中原政权脱离。为避免进一步的分裂,他明知对自己不利,却不得不重启忽里台大会,恢复这项制度。
据探子回报,赵昺获知真金已经和几位兄弟进行了沟通,但是结果却不得而知。不过江南‘动乱’的事情其也知晓,可当下帝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他又分身乏术,不敢擅自调动兵力,以防生出更大的祸乱。另一方面,监国的南必皇后在大都忙于拉拢蒙古旧臣,排挤朝中的汉臣,欲当一个搅局者,使真金无法顺利继位,扶立听从自己的人上位,以便能继续监国,掌握权力。
所以现在蒙古的形成三足鼎立之事,一方是急于继承汗位的真金,另一方是野心勃勃的南必皇后,还有一帮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他们的斗争当然是赵昺乐于见到的,且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好,那样自己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巩固成果,稳定地方。
但是赵昺从各方传来的情报中看出些端倪,当下江东丢了,再失去江南,则脱欢就失去根据地,而真金也等于失去了江南的财富,少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所以着急的还有脱欢,其有意在各种场合透露自己支持真金继承汗位的立场,并主动联络诸王,为其奔走。
另外一个让赵昺始料不及的人物就是伯颜。其曾任元廷的中书右丞统管政务,后又率兵灭宋平定江南,居功甚伟,深受忽必烈的信任。在江南战事刚刚结束,宗王昔里吉等叛执北平王那木罕,自阿力麻里东犯和林,奉命率师北上,大败叛军于斡耳寒河,受命镇守西北。前时宗王阿只吉失律,忽必烈诏伯颜代总军西北,可以有权有兵。
据赵昺所知,伯颜与真金关系不一般,当年立真金为太子便是其主持朝政,按照忽必烈的意思拥立的,且后来又陪从其在漠北抚军,所以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他此刻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真金继承汗位,却向诸王力陈大汗驾崩,理应尽早归葬,上谥号,让丞相安童尽快前来主持仪式。
皇帝死了,由丞相主持丧礼应该应分,但是赵昺却嗅出了点不寻常。安童这个人同样不简单,其是蒙古札剌亦儿部人,木华黎四世孙。祖孛鲁,父霸突鲁;母弘吉剌氏,察必皇后之姊。他既是勋臣之后,又与世祖有椒房之亲,中统初就担任了由木华黎家世袭第三怯薛怯薛长,时仅十三岁。其母入宫见皇后时,曾在忽必烈面前称赞他虽然年少而有辅国之才,因为他常与大人讨论国事。至元二年,安童出任中书右丞相,时年才十八岁。
安童拜相后,即秉承忽必烈的意思奏请真金领中书省事,参与朝政。又奏召许衡入朝,主张实行儒家治国方针,奉行采用汉法的政策。但后来安童与阿合马的这场斗争失败了,被调离了相位,忽必烈遣其前往西北边境,行中书省、枢密院事,辅佐皇子北平王那木罕守边。
安童至西北边后,发兵讨伐窝阔台后王大名王禾忽,又因分配给养不公,引起诸王不满。至元十三年,从那木罕戍边的宪宗子昔里吉发动叛乱,劫持了那木罕和安童,将安童送到海都处拘禁。海都对拖雷家族的内争采取观望态度,颇优待安童,授以官职,直到至元二十年才遣还,二十一年,回到元廷。安童回朝再相。
安童复任后,仍亲近儒士,奏请起用老臣徐世隆、李昶。时宋儒叶李归隐富春江,南台御史大夫相威奉旨求遗逸之士,以其名奏上,世祖大喜,即授浙西道儒学提举,叶李不欲受,安童特致书恳请,始就职。这时发生了南台御史上章请禅位太子的风波,世祖甚怒,安童虽自承罪责,但君臣间嫌隙已生。赴夏都避暑被留在了大都,当下被南必太后旁置,软禁在城内。
从表面上看两人同为朝廷重臣,伯颜有此提议也顺理成章。但赵昺就是觉得其中必有深意,而他们也非同殿为臣那么简单,安童的妹妹还是伯颜的老婆,他们是有姻亲的。从政治观点上看,他们都主张行汉法,以儒治国,这与真金的理念相合;从个人亲疏上看,伯颜推举真金为太子,安童走的更远,不仅让其参与国事,甚至闹出了禅位风波。
两人可谓是元廷老臣,威望甚高,有着控制朝政,左右宗王们态度的能力,而南必太后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跳梁丑一般。赵昺清楚若是两人联起手来推举真金上位,其起码就有了五成的胜算,再得到两个宗王的支持,真金继位便几成定局。因而他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真金一旦继位,必定会调集兵力前来征讨江南,这不仅是政治上的需要,也是财政上的迫切需要,没有了江南财赋的支持,他是无力维持庞大的开销……
分析完当前的局势,赵昺是一阵头疼,他估计真金成功继位已有八成希望,完成安葬忽必烈、除去反对势力、稳定朝政、调兵攻打江南这几件大事,再快大概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自己也要完成攻下临安城,建立长江防线,清除元廷在江南的残余势力,巩固政权整编军队,构建新的政治体系等等诸多事宜,这点儿时间恐怕远远不够。
不过赵昺十分清楚,自他决定发动复国之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不可能再退回琼州过逍遥的日子,而他面对的也绝不是元廷一省兵力的围剿,治理一隅之地那么简单了。以后他将要与元廷的倾国之兵对抗,治理万里江山,管理数千万的人口,困难将是呈几何形的增长。
可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艰难之路,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无论前边有多少困难都要硬着头皮闯过去,遇到多少糟心事儿都得挺过去,改变这段让人憋屈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