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从最不可能的地点突破了城垣,并以极快的速度沿城墙突进,这使得元军布置的防线形同虚设,而水军的进入也使得城内被分割成数个区域,利用城墙苟延残喘的计划完全落空,并陷入被围在城中的危险。
“万户,敌军已经沿御街杀来,我军伤亡惨重,难以抵挡。”副万户李孛兰奚急匆匆的进入府衙言道。
“你即刻令卡托巴领丁壮三千前去拦阻,一定要将宋军击退,守住罗城。”郑祐大惊道。
“万户,那些丁壮临战倒戈,杀了卡托巴打开了东华门,放宋军入城。”李孛兰奚摇头苦笑道。
“哦,达鲁花赤呢?”郑祐又问道。
“其见宋军从南进入,便率自己所辖的亲兵护着大批财物和随从向北门而去。”李孛兰奚愤怒地道。
“这个混蛋,跑的倒是快!那些废物已经被酒泡软了骨头,金帛消磨了勇气,根本提不起刀枪了!”郑祐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而他更担心的是其一旦打开北门,宋军趁机入城,那连最后的庇护之地都没了。
“万户,咱们也走吧,宋军据此已经不远,那些新征发的军户根本抵挡不了多时。且城中的南人纷纷造反,封堵街道,协助宋军追杀溃散的兵丁!”李孛兰奚急道。
“我们往哪里逃?如今已经团团将城池围住,根本无处可去!”郑祐颓唐的坐下,他没有想到江浙地区仅仅两个月便全部失守,四个万户的镇戍军全部被歼,而自己尽征杭州城中的蒙古和色目人成男男子及所属各军户的男丁近两万人守城,可刚刚开战便已经溃不成军,如今逃路也被截断,可以上无门,下海无路了。
“万户,当下只有北城外尚未发现大股敌军,尚有突围的可能,只要我们以快马轻骑冲到了城外便可收集船只前往江北,宋军的兵锋尚无力触及那里。”李孛兰奚劝道。
“宋军独留北门,不会是计吧?”郑祐有些怀疑地道。围三厥一这也是蒙古人常用的攻城战术,他自然十分清楚,若是此刻出城可能会被随后追杀,而那时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报,城中官吏和族民及败兵集于北门要开城门出城,鼓噪起来,守城军兵禁止不住,还请将军示下!”这时有军士进来禀告道。
“擅闯城门者与通敌同罪,斩!”郑祐下令道。
“报,杭州达鲁花赤索拔覩将军下令打开艮山门,守门千户不敢禁止,已经打开城门!”这边的还没走,又有军士禀告道。
“马上令他们拉起吊桥,关闭城门,不要中计!”郑祐大惊道。暗恨这货吃嘛都要吃头份儿,逃跑也要拔头筹,其这一跑军心不稳,这仗没法打了。
“万户,关不上了,守城的军兵也被败军卷走了!”送信的军士哭丧着脸道。
“万户,宋军已打过六部桥,前锋已距万户府不远。”
“敌水军业已进入市河,欲切断我们的退路!”
“万户,宋军已经占领外城城墙,奔罗城而来!”
“万户再不走来不及了,快走吧!”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李孛兰奚大急道。
“好,整军突围!”郑祐也知事不可为,咬咬牙挤出几个字道。
郑祐和李孛兰奚各自急匆匆的集结好亲兵队出府上了御街向北门而去,只见沿途皆是匆匆向北奔逃的人群,他们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扶老携幼呼爹喊娘凄惨无比,而路旁倒卧着不少伤兵无人救护,甚至行至身边也无人看他们一眼。可谁能想到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城中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打发横财。
越往前走愈加混乱,能在罗城中居住的非富即贵,逃难也像是在搬家,不仅驮马上载着金银细软,后边的大车上面还拉着大包包。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前挤,谁也不肯让路,将一条御街堵得死死的,但仍有人不断的加入逃离的队伍。
“宋军追上来了!”突然后边有人喊道,而火枪的射击声也是一阵紧似一阵,这喊声就像油锅中倒进了水,一下炸了锅。因为大家都清楚宋军对待蒙古人和色目人一向采用赶尽杀绝的政策,大官吏一律处死,女眷收官;商人的财物也是尽数没收,收官做苦役。所以不过一切的争相逃命,拦路的车被掀翻,甚至刀枪相向互相残杀。
郑祐和李孛兰奚两人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领着亲卫们在人群中刀砍马踏‘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城门,很快追上了先行出城的杭州达鲁花赤索拔覩。可两人见到其并未感到亲切,反而愤恨不已,当初杭州万户府四个万户皆被歼灭,为了守城他强令城中各万户、千户所属家奴及亲兵皆编入军中守城。但当下其却保留了自己的直属亲兵数百人,护着其的家和财物抢先出城。
两人回头看看,只见宋军已经出现在城头,蜂拥而出的逃难人群不断倒在宋军的弹雨之下,逃命的人群仍然疯了似的冲上吊桥,一些人被挤下吊桥,而有的见无路可走不顾一切的跳进护城壕中,被川急的水流冲走。可自身难保之下他们也爱莫能助。但他们出逃不过十里,便见东南方向尘土飞扬,宋军的骑兵从侧后杀到……
……
赵昺的临时行宫里不断有通信兵进出,他面前沙盘上的红旗越来越多,蓝旗却不断的被拔掉。各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夺下城墙,将敌溃兵驱出城去,战至未时已经控制了各城门和城中的要地,占领了府衙。张世杰令各部转入清剿残兵,打扫战场,封存仓廪,安抚百姓的阶段。傍晚时分战斗已经结束,全城宵禁,各军皆派出巡逻队巡视,防止有溃兵作乱,地痞泼皮趁火打劫。
一夜无事,赵昺下旨以陆秀夫暂领临安府尹,倪亮为临安镇抚使。次日清晨陆秀夫率领文武入城抚民,处理善后,统计军功。五日后决定由护军一旅负责临安城防,亲军旅则接手罗城和皇城的警戒,二旅移驻秀州,三旅调防钱塘及仁和两县,五师移驻绍兴府。
政事和军务赵昺皆交由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负责,而城中尚未准备好,他只能仍留在钱塘,不过他也没闲着,忙着在医药院安抚伤兵,指导救护工作。由于这次打的是城市攻防战,双方发生激烈的近战,箭伤和刀伤占据了多数,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很多人染上了‘疭瘛’之症,导致许多伤者死亡。
赵昺作为‘医疗专家’自然要参与治疗,而他从未听过这疭瘛之症,在听到郝云通的介绍后,他得知早在魏晋南北朝之前,就有史书记载了这种病的症状,据南北朝时期的昭明太子就死于外伤引发的疭瘛之症。而前汉有一书,名《金创疭瘛方》,其中的金创即是受金属利器所致的开放性损伤,而疭瘛指的是受伤后引起的症状。通常表现为肌肉紧张,伴有手足痉挛、抽搐等,明显区别与一般的外伤感染。
可赵昺在看过发病者后心一下就悬起来了。只见患者常有坐立不安与烦躁易怒,症状常为牙关紧闭,颈部肌肉强直。数时内,痉挛扩散至其他肌肉。面肌痉挛可引起口唇缩拢或口角内缩呈痉挛性“苦笑”。当疾病继续进展时,全身持续性强直状态呈现发作性加重,伴有剧烈的痉挛样疼痛,呼吸困难与大量出汗,这明明就是‘破伤风’啊!
在现代赵昺时候在室外玩耍,手脚不心被生锈的东西扎破,父母总会嚷嚷着要打针,那时他还不理解明明只是一个的皮肉伤,止血包扎消毒还不够吗?等参加工作后,整与钢铁打交道,免不了被碰伤、划伤,去医院处理伤口依然必打这种‘破伤风针’,而他在看过一位发病的工人后也了解到这种病的危险性,这是一种死亡率非常高的病症。
据赵昺所知破伤风之所以难治是因为它的特殊性。不同于常见的感染,破伤风的致病菌破伤风梭菌是一种厌氧菌。这种细菌只能在缺氧的环境中生存,例如人类和动物的肠道当中。若暴露在氧气充足的环境下,破伤风梭菌就会发生形态上的变化,生出芽胞。破伤风梭菌的芽胞抵抗力惊人,经粪便传播,其能在土壤中存活数十年,还十分耐高温,耐得住沸水的高温。因此,破伤风梭菌在自然和居住环境中都是广泛存在的。
但破伤风梭菌本身不具有侵袭力,并且只在坏死缺氧的组织中繁殖。但它能产生一种人体极为敏感的神经毒素,并在菌体裂解时释放。所释放的神经毒素一般被称为破伤风痉挛毒素,毒性极强,仅次于肉毒毒素,导致的症状就是肌肉只会收缩,却不能正常舒张,长期维持紧绷的状态。患者最终往往死于呼吸衰竭导致的窒息、心力衰竭。
实际上感染破伤风需要几个特殊条件。第一个当然是伤口受到了破伤风梭菌或者其芽胞的污染。第二个则关乎伤口的形态,一般而言,创口开放且较深,内部伴有组织失活的外伤才容易形成缺氧的环境引发破伤风。满足这两个条件,破伤风梭菌才能顺利侵入人体。
让赵昺感到惊讶的是虽古人尚无法了解破伤风的这些致病原理,可是他们通过观察也找到了一些规律。他们发现被沾染了污物的枪矛和箭矢重伤后的兵丁死亡率非常高。既然无法消灭猛兽,不如将猛兽赶进敌人的军营。所以这些规律除了可以帮助预防破伤风的发生,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杀敌。
而以古人的认知,想要破伤风梭菌发挥最大的作用,必然要创造一个的伤口,用这样的标准去寻找,无疑穿刺类的武器更适合利用破伤风。最典型的就是弓弩类武器,单纯穿刺,只要命中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深创。可他们没有什么无菌操作的概念,一般就包扎上点金疮药,手狠一点的就拿烙铁烧灼止血。这样的伤口环境简直就是破伤风的理想家园,因此破伤风梭菌无意间成了古人在战场上杀人利器,中招的士兵将会经历万分痛苦的死亡过程。
弓弩手往往在摆开阵型后通常有一个习惯:将箭袋中的箭支悉数插入脚边的泥土里。这种做法一个是更方便取箭,提高射速,另一个是让箭头沾染上泥土中的污物,提高命中非要害部位后的感染致死率。这一招的威力不亚于使用某些慢性毒药,轻则感染丧失战斗力,重者引发破伤风一命呜呼。
无独有偶,擅长骑射的蒙古人也有独家的秘方。只不过和西方长弓兵定点射击不一样,骑射手不方便就地取材用泥土污染箭头。他们在保存箭支的方法上大胆创新,采用马粪“滋养”箭头,深加工之后会集中放到用牛胃做成的袋子里保存,这一步步的操作让箭头上充满了各种细菌,当然也少不了破伤风梭菌。
据郝云通所言得了金创疭瘛者死者可达六成以上,赵昺听了很是忧虑,三分之二以上的死亡率这对自己来也是难以承受的,毕竟那些受了并不致命伤的兵丁恢复后都是有了战斗经验的老兵,成为军中的骨干。在现代只要几块钱的一针疫苗就能挽救一条生命,但现在自己却束手无策,而让他心里难过的是李三娘也手臂中箭,同样存在感染的风险。
不过赵昺知道破伤风杆菌本身并不致病,只有当细菌大量繁殖,其产生的毒素进入血液后才会引起破伤风。而细菌大量繁殖的条件是缺氧,这种缺氧环境一般只有在伤口外口较、伤口内有坏死组织或血块充塞、局部缺血等情况时才会发生。因此受伤后正确处理伤口、破坏受伤部位的缺氧环境是预防破伤风的关键。
所以赵昺让郝云通指导医士们首先对伤者的伤口进行严格的清理,对感染的伤口重新清创消毒,消除脓肿,切断发病的渠道;另一方面他召集众医士商议治疗方案,自己搜肠刮肚的回忆前世所知,试图找出个在此时可用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