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营设在金中都故城。这里从前是辽时南京,金灭辽后海陵王将都城迁到燕京,改名为中都。迁都前,海陵王下令对燕京进行了改扩建。在金末,蒙古入侵中原,金帝南逃迁都开封,中都被蒙古攻陷,改名为燕京。
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下诏改燕京为中都,定为陪都。几年后决定迁都位于此,但此时中都被攻陷后,城内宫殿多被拆毁或失火焚毁,其城市供水来源已经出现水量不足的情况,无法满足都城日常生活所需用水,便又重新择址在中都城东北重新营建新城。
至元二十二年,忽必烈发布了令金中都故城居民迁入新都的诏书,随着大都的不断发展,有四、五十万居民先后迁入大都,而随着不少高官富贾陆续搬入大都。渐渐地,南城变成了下层市民的居住区,市政建设也慢慢荒疏,已经呈现颓废之相。
行驾至跨过已经淤塞成为通衢的旧城护城河,自城西灏华门进入,淑妃和惠妃率内廷一众官员和内侍将皇帝迎入营中。与赵昺想象的不同,这里并没有如过去见过的如临安和开封旧城苑林那般荒草丛生,花草凋零,狐兔洞窟遍布般的惨不忍睹。
当然经过战争破坏和长期缺乏维护状态下,那些高大的殿所和楼宇已经基本当然无存,可其中仍可见亭台阁楼和房屋遍布其中。湖水依然清澈,花草繁茂,不失一处自然环境优美,建筑精致之地。
见皇帝对苑中风景颇有兴致,自然有人凑趣,喜爱人文山水的马端临就成了导游,在旁为他引导讲解,其引经据典的考证听着倒也有趣。可赵昺依然难以将眼前的景物与前世北京城的古代遗存重合起来。
据马端临考证出身于深山老林的女真人可能偏爱过去的日子,利用辽代的基本水系湖泊,大规模建设苑囿园林,建设是从皇城内外开始的,有东西南北四苑,以西苑最为重要,还有其他众多的小型园林;在城外修建了多所离宫,并在郊区增辟新园林,这些行宫、园林,这也为金以后几代王朝御苑建设打造了骨架基础。
行营便暂时设立于旧城西琼花苑之中。西苑是以燕京旧城西部的古代洗马沟水,金改称西湖,形成的一系列湖泊水潭而开辟建设的,其中的琼林苑最有名。其位于宫城西南侧,是海陵王在辽瑶池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到金章宗时,瑶池改名为鱼藻池,瑶池殿位于池中岛上,也改称鱼藻殿。鱼藻池位于琼林苑南部,池北岸是宫殿群,其中有蓬莱殿、蓬莱阁。后增修神龙殿,观会亭,安仁殿、隆德殿、临芳殿,元和殿等。
后来又增建了蓬莱院、蕊珠宫、蕊珠殿、龙和宫、龙和殿、翔莺殿、端明殿、明月殿、清风殿、香霏亭、兰台、坤仪殿、玉华宫等楼台殿阁亭。经金世宗、金章宗两代五十多年的增建,琼花苑成为金代宫中最为优美恢弘的苑囿,是金朝帝后及皇室成员经常游玩的“御花园”。
金中都被蒙古攻破后,宫殿多被毁坏,使得当时的忽必烈都得在城外离宫之中办公。但是位于宫城外的园囿虽遭波及,却也有部分保存下来。后来大举迁民入新城,那些园林则被蒙元的权贵们圈占,成为自己的私人花园,在他们维护下并未破败不堪。
大家都知道皇帝喜欢近水之地,便将行宫安排在鱼藻池中小岛之上的鱼藻殿中,此过去为皇家邀宴之所,风景佳丽,自在意中。池中岛屿有桥与陆地相通联,便于防护,也能与外隔绝自成一地。而随扈的众臣就在池北残存的鱼藻宫配属院馆中住宿、办公,如此形成内外分离的格局,又方便往来。
一番介绍下来,让赵昺觉得有意思的是因为女真人“帐散居于山谷”,他们擅长渔猎,但对于建城郭、修宫殿并不在行。定都燕京后,在皇帝完颜亮的倡导下,开始积极学习汉人的制度,学习建城的方法。
于是金中都就照着宋都城汴京的模样仿造出来了,御苑的名称同样照搬过来。而‘鱼藻’之名却是出自《诗经》“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
这首诗是周武王建立周朝,定都镐后所作。诗的前两行很简单,大概意思是:鱼儿在水藻间快乐地游,王在镐京快乐地喝酒。最后一行主题升华,含义很开放,人们对此也有不同解释。而诗是儒家传承的第一经典,周则是儒生心中的“理想国”。
主张民贵君轻的儒生孟子用它来说明“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的道理。“与民偕乐”之乐和“鱼藻之乐”,是韵律相似的快乐。而这也表明金中都在规划建设时,可能是有意塑造了充满“鱼藻之乐”的空间,其中也可见其汉化程度之深。
行营驻地已经过清理,对残存的城垣进行了整修和加固,封堵了漏洞,布置了警卫。岛上原由侍卫营警卫,外围由亲卫团防护。但倪亮看后,以为此地距离大都城太近,若是有蒙军强行破围突袭,短时间内就能到达。
如此一来只有千余兵力防守的行营便显得过于单薄,而一旦被蒙军破围杀入大宋半个朝廷就没了,况且皇帝尚在。倪亮自然不肯冒这个险,又调护军骑兵旅一个团和轻型炮团在旧城中驻防,加强行营的机动力和火力,又从两个步兵师各抽调一个团负责在行营外围布防,这样只要他们能坚持片刻,周边的驻军就能迅速赶到护驾。
皇帝一路辛苦,回到行营后寒暄片刻后便纷纷告退。赵昺洗漱更衣后,与两位妃子共用了晚膳。稍后便命人将秘书监近期有关夏收的奏报皆送到寝宫,在等候之时三人说了会儿闲话,讲了前往檀州遇到的趣事。但两人皆知皇帝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肯定将其中的艰辛具瞒下了。
李三娘虽陪着笑,却时常看着皇帝的一头短发发怔,她曾领兵征战自然知道长途行军,穿越敌军层层封锁的危险;也明白在深山中穿行的不易,不仅要防备可能与敌遭遇,还要时时小心蛇虫野兽的侵袭,稍有不慎便是场灾难,剪去头发也许真是出于无奈。
苏岚则收拾着皇帝的行装,将其中有破损的衣物挑出缝补。她发现皇帝的军服虽然经过仔细的浆洗,但仍有淡淡的血痕存在。在宫中皇帝的袍服、冠帽,乃是日常穿着向来是由她打理,当然清楚陛下出发时所穿军服皆是干干净净,现下有血迹出现,显然陛下曾在途中遇险,与敌拼杀时所留,这让她不禁多了几分担心,不能自抑暗自垂泪。
稍时有内侍将赵昺索要的相关文卷送来,李三娘和苏岚则为皇帝在书案上加了灯烛,备了凉茶和点心,叮嘱值守的内侍小心侍奉,这才告退出去。他看着案上尺八厚的文卷轻轻叹口气,若说自己不累那是瞎说,别看一天行军只有四、五十里,但也会感到疲乏。
在现代五十里的路程,开车都用不了一个小时,火车都不会停,飞机不过眨眼的功夫。可这个时代不行,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不提,便是大路也非沥青和水泥铺装路面。即便是通衢的大路也多是沙土铺就,并不平坦,何况是在战时失修的情况下。
骑马在现代人看来是种乐趣,可让你连续骑上几天就是遭罪了,不仅屁股和大腿磨的生疼,浑身上下也会颠的散了架子一般,腰酸背痛都是轻的。至于乘车同样不舒服,慢不说,没有减震设备,没有橡胶轮胎,再行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简直就像放在篮子里的鸡蛋摇啊摇!
而赵昺回来之后不顾疲惫便索要夏收的相关文卷,其实还是为了老问题——后勤。他离开行营前后不过二十天,但现在已经五月上旬,正是盛夏时节,也一年中北方最热的时候。却也正是由南及北展开夏收的时候,而粮食的产量不仅事关前方几十万大军肚子问题,也决定着下一步的战事成败。
在战前赵昺预计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北伐,与众臣经过测算江南的粮食储备也能够支撑到战事结束。而现在北伐一路势如破竹,仅用了七个月便打到了大都城下,可谓是超预期完成了战略计划,按说完全不必担心粮草问题,他如此的谨慎岂不是杞人忧天了。
赵昺只能说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事实上,粮草在整个北伐过程中一直是趋紧的状态,而究其原因也正是因为进军速度过快导致的。在战前他们的估算是两年,也是将两年的收成计算在内的,去年秋收后到现在仅仅半年余的时间就打到大都城下,江南的粮食还未收获一季,消耗的全都是储备粮草。
其次,由于攻占了大量的地盘,而宋军只在战争初期缴获了些粮草,此后有了准备的蒙元不是将粮草抢先运走,就是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此一来,蒙元的权贵和败军拍拍屁股跑了,却丢下以数十万计的百姓,他们不仅要赈济饥民,还要为他们准备到次年夏收长达数月所食……